去年朋友带来几幅工笔鹰让我看,说是一位东北画家叫杨福镇的。一向孤陋寡闻的我对此人倒有些耳闻,但一直未能亲睹其画。
古往今来画鹰的人不少,我也看过当代不少人画的鹰,工笔的、写意的、形神在仿佛间,却很少能给我苍天一鹰的惊悚震发。但当我打开杨福镇的画,却一下子想起了杜甫的《画鹰》诗:“素练风霜起,苍鹰画作殊。攫身思狡兔,侧目似愁胡。绦镟光堪摘,轩楹势可呼。何当击凡鸟,毛血洒平芜。”
说实话,这种画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,鹰全身的羽毛用墨色层层分染,浓密疏淡恰到好处,无一根轮廓线,但又轮廓分明,虽然运用了西画的光影,但又分明是国画,那鹰的目光犀利而冷峻,嘴和爪的质感极强,给人一种栩栩如生、呼之欲出的真实感。尤其那幅叫《浩荡天风》的八尺巨幅,五只金雕栖息在苍崖和枯树上,姿态各异,或振翅、或雄踞、或凝视、或回眸,一轮圆月掩映在薄云之中,那博大的气势、跌宕的构图、精妙的表现手法,让人看了不能不拍案叫绝。还有那幅《逍遥游》,一只巨鹰长空展翅,每一根毛羽都分明透露出睥睨众生的苍穹霸主的味道。
杨福镇的画还有一个特点,便是“工鹰写景”,画面的苍鹰或灵鹫,无一不工细绝伦,而鹰、鹫所处之背景,或岩石或松干或枯枝都用写意的方法来表现,有的甚至用泼墨泼彩的方法,这样,一来不至于景物抢了鹰的角色,二来鹰的主题更加突出,整幅画看似不工但却异常精彩。
也算是机缘巧合,看完画没有多久,一个偶然的机会,在朋友家看到画家本人,飘逸的长发,深遂的双眸,话语不多,却分明透出东北人的质朴和痛快。三言两语便有了知音之感,以后他到京便经常到我这儿坐坐,几次长谈使我对这个为人平和沉稳、乐观谦和的中年画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。
福镇自幼酷爱绘画,十几岁便在当地很有名气,当时他作木刻,木刻作品遍及当地。1969年随着上山下乡的洪流,他到了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,又在那里结识了一些来自全国各大城市的美术爱好者。虽然苦无良师,但有这些益友们朝夕相对,切之磋之,杨福镇的艺术在北大荒的白山黑水间迅速肥沃起来。在此朔间,他的一幅《栋梁》曾经获全兵团首届美展优秀奖,也促使他最终与艺术创作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后来为生计谋的杨福镇念过师范学校,毕业分配到一座煤矿城市任中学语文教师,但始终无法放弃艺术创作的他后来终于得偿夙愿,1988年进入鲁迅美术学院国画系进修,得到王盛烈、许勇等名家的亲炙。鲁美严谨的教学体系使福镇收获了坚实的笔墨功夫,也正是在那里,他开始把西画的一些表现方法融入到国画创作中,在工笔鹰的创作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。同时他对人物画也有了实质性的认识,1990年,一幅表现当代煤矿工人的作品《火神》在全国首届煤矿艺术节美展中获铜奖。
福镇是一个很严肃的画家,创作从不违背自己的心性,六年的北大荒生活使他对山水画有深刻的认识,他的山水画力矫刻板的摹写模式,删去客观拟物,强调主现意识的睿智创造,将自然之质提炼、加工、寻绎、升华至精神层面。他的山水画作既有类似于黄公望的沉郁深秀,又富有石涛笔墨的哲学智慧。其长卷《黄山胜境图》长十七米多,是他四上黄山所得,那被千百画家的画笔抚摸过的奇松、怪石、云海在他的笔下的确有了一种不同凡响的气势。
福镇爱画树,尤其是松树,黄山松、泰山松及长白山的美人松,在他的笔下是那样的多彩多姿。他说:画树如画人,每棵树都有各自的性格姿态,绝无相同之理,他写生的各种树数以万计,看他画的树才觉得什么是真正意义的生命之树。
1995年以后,福镇的工笔鹰、鹤逐渐走向成熟。在他的作品里,充溢画面的是博大、沉雄、俊逸的大花鸟画精神。为了画出鹰击长空的气概,画出鹤舞九天的飘逸,他曾与养鹰人同吃同住。也曾到扎龙自然保护区与仙鹤同舞,他说:你只有熟知你所画的对象才能去画它,而其实即使熟知也未必能画好,还必须用心灵感悟它。想要画动必先心动。福镇追求的是把他看到和感到的都凝聚在笔端,让我们透过他的笔触一起去欣赏、感动乃至感悟。
福镇常说,最让他难忘的是北大荒那片神奇的土地,那里熟悉的景物最让他心动。这些年他也一直在画着那些让他心动的和熟悉的题材,画鹰、画鹤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割舍的部分,他在探索并不断发展自己的绘画的过程中,不断加强自己的笔墨和造型功夫,努力追求自己创作的个性和特点,以一种谦逊的态度,发现和学习别人的优点,不断丰富和充实自己。